为什么「浪姐」对《星星点灯》的改编是颠覆性的?
为什么「浪姐」对《星星点灯》的改编是颠覆性的?
在最新一期《乘风破浪》中,五位女歌手以全新的曲风和被修改的歌词重新演绎了经典励志曲目《星星点灯》。7 月 3 日,原唱、创作者郑智化发布微博,对《星星点灯》造 " 乱改 ",表示 " 震惊 "、" 愤怒 "、" 无奈 "。
翻唱版与原版有两处区别较为明显——
第一处:翻唱版在原版的基础上,加入了更多的鼓点、电音、尾音、rap 等节奏感的谱曲元素;
第二处:歌词第一句 " 抬头的一片天,是男儿的一片天 "," 男儿 " 改成了 " 我们 ";原歌词中 " 现在的一片天,是肮脏的一片天 "," 肮脏 " 被替换成了 " 晴朗 ";原歌词中的 " 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,再也看不见 "," 再也看不见 " 被改成了 " 总是看得见 "。
随后有网友挖出,早在央视版的《星星点灯》中,歌词就遭到了上述更改。截止发稿前,《乘风破浪》节目组并未对此事发表回应。鉴于事件信息有限,节目组跟郑智化打没打招呼我们不得而知,暂时无法从版权的司法角度为事情下结论。
单从修改前后歌曲传递出的情绪效果和意识形态表达来看,这次改编称得上是颠覆式的,改编者仅通过一两个字眼的微调,完全站到了创作者的对立面,就把一首浓缩少年成长的残酷呐喊,曲解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岁月静好的甜宠小情歌。
1993 年应邀来到央视舞台,郑智化表示:" 希望借《星星点灯》这首歌,给身处黑暗中的人,带去点点星光;身残,但不要心残, 残疾人也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"
生来患有小儿麻痹的郑智化,自小不能体验行走的意义,经过多年的训练,终于只能依靠拐杖量力行走;
身体的缺陷招致了他人的嘲笑和讥讽,郑智化曾回忆说,自己的一生都在治愈不幸的童年。
经历了螺丝钉一样的打工生涯,品尝了开花但未结果的爱情苦果,这也决定他的作品中,必然带有底层坚韧顽强的小草品格,以及刺痛麻木社会的批判和励志色彩。
首先,让我们回过头来解读郑智化试图通过《星星点灯》传递什么。
歌词讲述了一个志比天高的少年在现实的重重打击下,重新思考个体命运与时代脉搏,并最终找回信仰的故事。
第一段,试与天公欲比高的少年远走天边,却发现带给身边人的只有哭红的双眼和对家乡的思念,于是抬头看天,祈求星星为他指明前路;
第二段,少年学会了骗人的谎言、迷失在名利之中,身边人的离去后,少年第二次抬头,看到了多年前的那颗星星,只有失意和落寞;
第三段,一场大雨后让城市的声色犬马褪去光环,少年抬头,看到了那颗在阴云背后模糊的星星,最后一次放声呐喊,点一盏心灯,重拾遗失的自我。
整首《星星点灯》带有强烈的叙事感,呈现出了递进的情绪节奏,通过朴实无华的歌词和极具现实感的生命体验,听者能脑补出一个少年在城市森林中摸爬滚打的各个片段。
同理,歌曲《水手》能成为经典,为老中青三代人传唱,也来自创作者对生活的深刻体会以及乐观顽强的心态。
这首歌道出了大部分人的生命轨迹——
青年人听到 " 擦干泪,不要怕,至少我们还有梦 ",瞬间鸡血加满,年轻就是可以不断地推翻重来;
中年人,有感于 "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,戴着伪善的面具 ",
老年人,则为「寻寻觅觅寻不到活着的证据」而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。
它唱的是 30 年前的郑智化,也是 30 年后的我们。
郑智化独特的哭腔,正是我们对世界、对时代无奈而又执着的追问。
看吧——
一代又一代的小人物都是这么过来的,做一株被踩踏最后破土的小草吧,做一滴无声最后砸穿岩石的水滴吧!
原版的经典,正是来源于它的批判性和刺痛感。
然而改编版呢?
原曲中的励志、苍凉、年代感被替换成了 disco、Rap、甜美女团风。
炫目的灯光、卡点的舞蹈、洒脱的说唱、甜美的笑容,所有的一切都是流量算法的结果。
总结演唱效果就八个字,没有感情,全是技巧;
郑智化的拐杖,也变成了姐姐们从天而降的钢管;
一代代少年们的泣血感悟,也变成了粉饰美好的陪葬品。
四分半的表演,全然读不出除「生来就是公主」之外的情绪体验;词作者艰辛的复杂的生活体验在这里被概括成一个空泛的字眼:爱。
" 肮脏的天空 " 改成了 " 晴朗的天空 ";
" 再也看不见 " 改成 " 总是看得见 "。
这两句颠倒是非、对原句 180° 的对立改动,与后文的语境自相矛盾,没听过的可能会纳闷:怎么前面天空还晴朗呢?后面就开始 " 学会骗人的谎言,追逐名利 " 了呢?
改动歌词,无非两个出发点:
一、保证自己在安全区范围以内消费经典
二、让歌词与舞台效果更搭调
代价就是创作者原本的意思被曲解,受众的知情权被冒犯。
作品被别有用心的删改、被平台方夹带私货,这起事件看似是个例,实则在文艺界已溃烂成觞。
邓紫棋《光年之外》在登上卫视后,歌词中的 " 乱世 " 被改成了 " 峦石 "," 爆炸 " 改成了 " 包扎 "
前两年大火的《野狼 DISCO》,一经春晚播出,保留原编曲,规避更改所有敏感词汇,原有的东北蒸汽朋克秒变欢喜中国年;
万青成名曲《杀死那个石家庄人》都听过吧?
唱的是被时代压弯腰被迫躺平的普通人;
而它的正能量版《杀不死的石家庄人》,唱的则是 " 厉害了,我的国际庄 "
" 如此生活三十年,直到大厦崩塌 " 改成了 " 日新月异二十年,初心指引方向 "
本来是东,偏偏改成西。
你说人生艰难,及时行乐;偏偏给你改成岁月静好,勇往直前。
这既是对受众的侵犯,也是对创作者的强 J。
说到这儿,很多影迷笑了。
提到删改、特供、正能量,那我们电影圈可更有发言权;
去年年底《搏击俱乐部》的笑话就不多说了,单提一个不太知名的例子——
2011 年,蔡尚君导演的电影《人山人海》能拿下 68 届威尼斯第二高奖项;
国内一经上映,骂声一片,逻辑不通,压抑消沉,这水平怎么拿的银狮奖?
后来才知道,拿奖的电影,与公映的那部,完全两回事。
可片长明明一样,不存在删减啊?
原来,除了几处轻微的改动外,剪刀手将影片结尾拿到了片头,陈建斌饰演的男主,从一个不惜自我毁灭也要复仇的追凶者,变成了一个改过自新放弃复仇的顺民。
于是,影片的正负能量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。
但公映时,片方依旧可以宣称「足本上映。」
再讲一个哭笑不得的例子——
2018 年国内公映的电影《青年马克思》遭遇 3 分钟删减。
有网友总结出其中删减的情节如下
透过改动,大家可以自行体会其后的意识形态表达。
所以你看,千万别小看删改,一个不留神,就 " 听了一首假歌 "" 看了一部假片 "" 读了一本假书 ",最后得出与原作者完全相反的「颠覆性」体验。
有个词叫 " 防微杜渐 ",我们作为受众,作为文娱产品的消费者,如果防不住渗透、堵不住污染,那能做的,只剩下警惕了。